少年心事總是春，大抵普天下的少年郎總是一樣，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不例外，玄燁每每想到葉棠棠，心裏總是很歡喜，眉眼間的柔和與眷綣掩都掩不住，哪怕她只是冷冷淡淡，但偶爾的掩唇輕笑，一聲柔柔的雲熙哥哥，都會讓他想到出神。

乾清宮伺候的奴才們發現小皇帝的脾氣近期好了許多，他們偶爾犯錯，皇上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，眼神雖然清冷，但是據他們多年觀察，雖有不爽，絕沒有殺傷力。

這日玄燁正在批閱奏折，只有趙昌隨侍一旁，正在磨墨，時間久了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呵欠，卻不提防小皇帝一陣冷笑，“是個蠢的。”

趙昌嚇了一跳，趕忙求饒，“皇上，奴才不是有心的。”

玄燁淡淡看了他一眼，趙昌心中聳然一驚，皇上眼神清冷嚴肅，久居高位的俾睨與從容，隨著年齡增長，皇上漸漸變得威嚴日盛。

“不是說你。”小皇帝冷哼一聲，“這個平西王啊，胃口越來越大，野心也越來越大，難怪民間說，京城鰲中堂，京外有三藩，皇帝誰家做。”

趙昌手一抖，墨塊幾乎掉落地上。

玄燁擡眸望了他一眼，烏黑的鳳目波瀾不驚，“前些日子吳三桂上書說自己看管不利，有犯人脫逃，請朕懲處，這是想借機看看朝廷的態度，朕順水推舟，說平西藩下逃人，俱歸有司審理，章京不得幹預，奪了他的特權。”

笑著拿起一旁的折子，“這會他就上書要求擴軍索餉，如今雲貴兩地太平，前明皇帝也讓他用弓弦絞死了，還要擴軍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，很好，朕允了，讓他在雲貴兩地加稅為軍餉。”

趙昌一怔，皇上也太縱容那個吳三桂。

玄燁見他神情有異，勾了勾唇，“吳三桂在雲貴影響頗深，百姓只知平西王不知大清皇帝，頻繁加稅會引起百姓的反抗，等吳三桂禍害雲貴兩地禍害夠了，百姓忍無可忍，就是他覆亡之日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，朕要讓他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狗，然後痛打落水狗。”

趙昌心中暗暗翹起大拇指，覺得自家主子爺就是天生當皇帝的料，這般年紀城府甚深，朝中那些老臣都比不過他。

“對了，朕命你送給棠棠的那盆冰海棠送去了嗎？”玄燁突然問道。

“已經送去了。”

趙昌默默收回剛才自己的想法，現在的主子爺和情竇初開的那些蠢萌少年沒啥區別，不對，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他在心裏默默算著日子，稟道，“皇上，今個是廣濟寺的廟會，可熱鬧了，主子爺可需要奴才去買些新鮮玩意送給葉主子？”

玄燁挑了挑眉，臉上浮現出欣喜，唯有這個時候，小皇帝才有些少年人的佻達和明朗，“你不早說，一會隨朕出宮，我上次答應棠棠，廣濟寺廟會帶她去玩。”

想了想又吩咐道，“打發掉宮裏那些尾隨的人，上次侍衛們被蘇麻喇姑無論如何逼問都不說，做得很好，重重有賞，記住，誰敢洩露半點消息，朕決不輕饒。”

“是。”

黃昏時分，葉棠棠坐在院裏品茶，小皇帝還算有良心，上次離去，把隨身帶的茶葉全留下送給她品嘗，讓她著實過了把茶癮，回味綿長。

微風輕輕拂過院裏的花樹，落花如雪，白墻青瓦殘陽染血，葉棠棠近乎貪婪的望著那逐漸隱去的餘暉，長長嘆口氣，每日待在這小小院裏，過著金絲雀生活，這不是她，不是那個驕傲獨立的葉棠棠。

高高院墻，只能望到四角天空，角落裏束手而立貌似恭敬實則監視的嬤嬤和婢女們，想到院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或輕蔑或緊張或冷漠，她就覺得自己要窒息。

葉棠棠無奈的掃了一眼石桌上的精致點心，伸手輕撫身上的綾羅綢緞，還有腕上海棠花玉鐲，她殫精竭慮只想有天能離開這個院子，若錦衣玉食是用自由換來的，不要也罷。

“棠棠。”清朗的聲音響起，小皇帝含笑信步走入院中，夕陽的餘暉似乎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，少年的鳳眸斂著星芒，耀眼奪目，清貴高華。

跟在他身後的趙昌，笑得像朵花一樣，懷裏抱著只獅子貓，毛色潔白，一藍一黃的異瞳，正懶洋洋趴在趙昌懷裏，見到葉棠棠後，獅子貓突然有了精神，嗖的一下跳下來，跳到葉棠棠懷裏，喵嗚喵嗚叫得起勁，葉棠棠忍不住笑出聲，真可愛。

玄燁眸子亮晶晶的，送給棠棠獅子貓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，看她明麗的笑容，梨渦隱現，是對著他都沒有的燦爛無暇。

“棠棠，這只獅子貓送給你，給你無聊的時候解悶，你可喜歡？”

葉棠棠擡眸，見小皇帝鳳眸又亮又暖，如水波瀲灩，含著期待，對她還挺上心嘛，笑著點點頭，聲音又媚又軟，“喜歡。”

少年心事總是春，小皇帝見意中人歡喜，心中更加歡喜，暗想一定要將內務府的人重重獎賞，他伸手輕撫獅子貓絨絨的身體，手落下時不小心落在小姑娘的手上，順勢覆上，她的手纖細小巧，如蓮花白如三春暖，心神一蕩。

“棠棠，既然你喜歡，不如給它起個名字，白玉堂前海棠如玉，不如就叫堂堂。”

葉棠棠白了他一眼，這是調侃她啊，杏眼骨碌一轉，笑著道，“不好聽，我見它毛色如雪，雙瞳異樣，真是玄妙，不如就叫阿玄，如何？”

這一聲阿玄叫的清揚婉轉，低吟淺唱般蕩氣回腸，玄燁心中一酥，似乎這一聲阿玄叫的正是自己，帶著幾分撒嬌，他忍不住勾唇笑得滿足。

轉眸見一旁瞪大眼睛的趙昌上前想呵斥葉棠棠大膽，忙使了個眼色，示意他不許放肆，趙昌又縮回去。

“挺好聽。”什麽避諱什麽君王之忌早就拋到腦後，棠棠什麽都不知道，她能有什麽壞心思，不過巧合而已，也許是有緣，否則她為何不給獅子貓起名叫阿妙呢？

葉棠棠衣袖掩唇輕笑，小皇帝這都不在意？看來她的白月光人設立的很好，小皇帝不但已經習慣還很喜歡，她向來是個知道分寸的人，犯了皇帝名諱的事情，偶爾喚一聲叫情趣，經常喚那就是殺頭之罪。

輕輕扯住小皇帝的衣袖，她很少有這般親昵的舉止，果然見到小皇帝烏黑的鳳眸中一閃而過欣喜。

“還是你說得好聽，白玉堂前，多有意境，就叫小白，好不好？”

玄燁見她秀眉輕揚，大大的杏眸如一汪清泉，深邃幽暗，眉眼十分動人，恨不得把宮裏所有的獅子貓還有烏雲踏雪等等，全部打包送到棠棠身邊，起什麽名字都可以，只要博她一笑。

“好，小白很好聽。”

趙昌很無語，他真沒覺得小白有多少聽，就是個形容吧，還沒阿玄好聽，心裏轉著大逆不道的念頭，忙捂住嘴，生怕說出來。

“棠棠，今個是廣濟寺的廟會，不如我帶你去玩。”玄燁提議道。

葉棠棠怔了怔，廟會啊，前世老北京的八大廟會她都去過，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地壇廟會，會有工作人員假扮皇帝祭天祭祖，那個時候她看得津津有味，沒想到康熙皇帝真人陪她逛廟會，去，立馬去，給自己長臉的機會，必須要。

“好啊。”

善解人意的趙昌早就租好了豪華馬車，載著小皇帝和葉主子往廣濟寺方向而去，勞碌命的侍衛們自然假扮成百姓保護在四周，可憐的曹寅，毫無疑問，皇帝又沒帶他玩。

葉棠棠不知道小皇帝的心思，想起許久不見曹寅，不由問道，“許久沒有見到曹護衛，他最近事情很多？”

“忙。”小皇帝眸色晦暗不明，言簡意賅，然後薄唇緊抿，再也不說話。

葉棠棠見小皇帝沈默不語，也垂眸不言，眼角餘光卻見小皇帝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，帶著薄繭的手指摩挲著她的手心，鳳眸清冷，不言不語，手卻是越握越緊。

口嫌體正直，葉棠棠撇撇嘴，想抽出自己的手，無論怎麽用力都抽不出，擡眸對上一雙黑琉璃般的狹長鳳目，幽邃深沈，隱隱帶著威脅。

小皇帝長相清秀俊雅，眉眼間藏著書卷氣，平日裏一身錦衣仿若清貴公子，這會子大概有些著惱，鳳眸幽幽暗暗，神情嚴肅，頗有些君臨的味道。

葉棠棠覺得小皇帝這個樣子還真有些睥睨天下的模樣，不過不知道為何，她一點也不怕，甚至有些好笑。

故意皺著好看的柳葉眉，眉尖若蹙，如籠著寒煙翠，秀眸似嗔非嗔似怒非怒，咬唇道，“手痛。”語氣可憐巴巴。

玄燁瞬間回神，忙松開手，想了想，又握在手心中，見她一雙白皙的小手有些微紅，是他莽撞了。

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，小皇帝英俊的臉上難得帶著羞赧，“棠棠，是我不好。”

一時語塞，好在此時，車簾外，趙昌恭恭敬敬的聲音響起，“公子，廣濟寺到了。”

玄燁嗯了一聲，下了馬車，向著葉棠棠伸出手，手指骨節分明修長有力，朝氣幹凈的臉上帶上一抹疏朗的笑意，長身玉立，宛如千樹花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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